26-04-2009 英倫玫瑰

時 為 一 九 九 四 年 ， 我 被 螢 光 幕 上 一 張 少 女 的 臉 孔 深 深 吸 引 着 。

故 事 講 述 澳 洲 一 對 少 女 好 友 ， 本 來 天 真 的 感 情 漸 漸 變 成 操 控 和 佔 有 ， 為 了 對 方 ， 其 中 一 人 終 於 犯 下 彌 天 大 錯 。 在 《 罪 孽 天 使 》 裏 ， 琦 溫 絲 莉 於 其 角 色 中 ， 既 體 現 了 天 使 之 純 美 ， 亦 散 發 出 致 命 的 能 量 ， 完 全 降 服 了 觀 眾 ， 使 我 們 如 戲 中 的 另 一 少 女 般 ， 甘 願 為 她 做 任 何 事 。 那 是 我 第 一 次 看 她 的 演 出 ， 驚 艷 無 比 。

往 後 的 《 理 性 與 感 性 》 、 小 眾 的 《 絕 戀 》 、 後 《 鐵 達 尼 號 》 的 《 聖 煙 》 、 催 淚 的 《 小 飛 俠 前 傳 之 魔 幻 童 心 》 … … 只 要 鏡 頭 對 準 她 ， 螢 幕 就 亮 起 來 。 同 輩 的 女 演 員 之 中 ， 沒 有 人 比 她 更 加 懂 得 用 眼 睛 去 演 繹 遼 闊 跨 度 的 角 色 。 其 古 典 氣 質 更 是 演 繹 古 裝 片 和 以 前 年 代 人 物 的 最 佳 條 件 ， 反 而 當 時 裝 人 時 ， 光 芒 就 不 得 已 地 減 褪 ， 這 亦 是 她 唯 一 稍 遜 於 姬 蒂 白 蘭 芝 之 處 。

磨 鍊 十 六 年 後 ， 終 於 得 到 欠 她 已 久 的 奧 斯 卡 。 她 當 晚 灰 藍 晚 裝 一 度 ， 長 髮 束 於 腦 後 ， 出 落 得 像 亞 瑪 遜 女 神 。 尤 其 喜 歡 她 領 金 球 獎 女 主 角 和 女 配 角 獎 時 真 情 流 露 ， 以 稍 滲 了 美 國 口 音 的 英 語 答 謝 《 浮 生 路 》 的 拍 檔 里 安 納 度 。 獲 選 為 英 人 眼 中 最 具 自 然 美 之 首 ， 當 之 無 愧 。

19-04-2009 十七咪半的深情

青 山 公 路 十 七 咪 半 ， 今 天 是 列 排 的 豪 宅 獨 立 屋 。 半 個 世 紀 前 ， 有 一 間 小 平 房 建 於 小 丘 之 上 ， 極 目 是 青 翠 山 巒 和 咖 啡 灣 的 拍 浪 潮 聲 ， 留 下 一 簾 幽 夢 。

那 個 年 代 ， 葛 蘭 所 代 表 的 美 態 ， 是 溫 嫻 慧 皓 的 閨 秀 家 嫂 典 型 。 無 論 是 旗 袍 配 小 外 套 又 或 是 西 式 過 膝 傘 裙 ， 她 永 遠 純 如 溫 水 可 親 ， 是 不 帶 半 點 侵 略 性 的 美 麗 。 雷 震 是 秀 氣 少 爺 ， 單 薄 高 䠷 又 帶 點 孩 子 氣 。 兩 人 邊 說 着 如 綿 的 國 語 情 話 ， 邊 帶 觀 眾 穿 梭 當 年 香 港 街 角 風 景 ─ ─ 電 車 彎 路 旁 的 小 餐 廳 、 延 綿 的 青 山 公 路 、 大 街 上 的 圓 柱 體 郵 筒 、 對 面 的 半 拱 形 營 房 、 小 巧 的 單 層 巴 士 、 上 海 批 盪 樓 梯 的 汽 水 廠 … … 實 景 如 戲 裏 情 懷 ， 全 部 exclusive 得 夢 幻 甜 美 ， 為 同 期 粵 語 片 所 呈 現 的 《 危 樓 春 曉 》 式 的 困 窘 真 實 ， 造 成 最 強 烈 的 對 比 。 可 幸 的 是 ， 過 着 中 產 生 活 的 南 來 外 省 人 ， 與 高 呼 「 人 人 為 我 、 我 為 人 人 」 的 普 羅 大 眾 ， 當 年 於 同 一 天 空 下 ， 都 有 追 尋 各 自 道 路 的 空 間 和 自 由 空 氣 。

《 情 深 似 海 》 鏡 頭 下 的 青 山 公 路 十 七 咪 半 ， 如 詩 如 畫 。 當 中 對 純 愛 的 執 着 ， 於 今 天 追 捧 「 把 妹 達 人 」 的 社 會 看 來 ， 更 是 博 物 館 裏 的 展 品 。

12-04-2009 鐵達尼號上的廣東話

電 影 《 鐵 達 尼 號 》 中 ， 有 一 段 戲 被 刪 剪 了 ─ ─ 郵 輪 沉 沒 後 ， 救 生 艇 折 返 現 場 ， 在 冰 冷 的 北 大 西 洋 海 面 搜 索 生 還 者 ， 驟 聽 見 一 把 男 子 聲 音 用 廣 東 話 求 援 說 ： 「 我 喺 呢 度 呀 … … 」 鏡 頭 出 現 一 名 華 裔 男 子 載 浮 載 沉 ， 最 後 獲 救 。

原 以 為 這 段 片 斷 只 是 一 如 以 往 荷 里 活 的 慣 常 手 勢 ， 以 加 插 外 國 人 說 幾 句 半 鹹 半 淡 的 所 謂 外 語 ， 粗 劣 地 表 現 美 國 的 「 他 者 」 。 偏 偏 ， 片 段 中 華 裔 男 子 的 廣 東 話 ， 並 無 其 他 電 影 中 常 見 的 怪 異 外 國 腔 ， 此 角 色 咬 字 清 晰 ， 音 調 亦 準 ， 反 而 教 我 好 奇 。 翻 查 資 料 ， 赫 然 發 現 電 影 中 此 段 戲 的 設 計 ， 並 非 沒 有 根 據 。 在 已 知 的 史 料 中 ， 紀 錄 了 當 年 鐵 達 尼 號 上 有 八 名 中 國 人 ， 他 們 報 稱 來 自 香 港 ， 原 本 打 算 於 英 國 修 咸 頓 登 船 到 紐 約 後 ， 再 轉 到 加 勒 比 海 上 船 當 水 手 。 他 們 共 用 一 張 三 等 票 登 船 ， 海 難 發 生 後 ， 只 有 六 人 獲 救 。

官 方 的 乘 客 和 生 還 者 名 單 上 ， 紀 錄 了 他 們 的 英 文 名 ， 但 由 於 語 言 及 譯 音 的 困 惑 ， 其 真 確 性 亦 存 疑 。 有 關 他 們 的 資 料 很 少 ， 籍 貫 為 何 ？ 緣 何 於 香 港 出 發 ？ 如 何 渡 過 那 最 長 的 一 夜 ？ 之 後 生 活 怎 樣 ？ 九 十 七 年 來 ， 鐵 達 尼 號 的 謎 團 ， 還 是 永 不 止 息 … …

05-04-2009 從未離去

某 天 晚 上 ， 終 於 看 了 費 穆 導 演 的 《 小 城 之 春 》 。 看 這 套 被 譽 為 中 國 第 一 電 影 的 傳 世 之 作 以 後 ， 徹 夜 難 眠 。 戲 留 心 中 ， 不 敢 再 看 。

今 年 的 愚 人 節 晚 上 ， 有 幸 買 到 了 電 影 節 的 門 票 ， 親 歷 《 孔 夫 子 》 的 修 復 後 的 首 映 。 上 海 孤 島 時 期 的 作 品 ， 於 一 九 四 零 年 上 映 了 短 短 數 天 便 落 畫 。 此 後 存 於 電 影 公 司 的 片 倉 ， 及 後 卻 因 種 種 原 因 消 散 人 間 。 遍 尋 不 獲 ， 年 月 消 逝 ， 卻 於 六 十 年 後 ， 唯 一 的 底 片 竟 然 悄 悄 重 現 ， 出 現 在 當 年 構 思 拍 攝 《 孔 夫 子 》 的 地 方 ─ ─ 香 港 。 冥 冥 之 中 ， 得 失 有 時 。 千 瘡 百 孔 、 失 聲 缺 畫 的 底 片 ， 被 資 料 館 送 到 意 大 利 進 行 復 修 ， 終 於 ， 經 典 得 以 重 見 天 日 。

九 十 多 分 鐘 的 光 影 時 空 中 ， 呈 現 了 精 巧 的 電 影 美 學 ： 詩 意 的 構 圖 、 精 鍊 的 場 面 調 度 、 簡 約 的 風 格 還 有 光 影 和 中 國 畫 意 象 和 手 法 的 運 用 … … 一 面 看 戲 中 人 字 字 珠 璣 ， 一 面 想 當 年 電 影 人 身 處 的 深 刻 時 代 ， 再 想 到 當 下 我 城 的 種 種 現 況 ， 三 十 年 代 末 的 作 品 ， 今 天 仍 教 我 看 得 淒 然 。

看 完 最 後 放 映 的 九 分 鐘 零 散 片 段 後 ， 靜 靜 地 走 出 文 化 中 心 。 傳 來 憶 蓮 以 清 靈 聲 音 唱 着 《 有 心 人 》 ， 費 穆 與 哥 哥 ， 都 於 藝 術 裏 體 現 了 不 朽 。